種皆在眼前閃現，平日裏清貴無雙的戰神此刻卻一身狼狽，夜無憂此時只覺心中酸澀不已。

他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她。

相識不過半年時間，他曾三次救她，她卻三次利用他。

那人說的沒錯，她就是步步算計，心中想的是權謀傾軋，眼中求的是富貴榮華。

所以啊夜重華，今夜過後，別再和我糾纏了。

一滴溫熱落在琵琶上，順著琴身而下。

一曲《山月》彈了一次又一次，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指尖磨出了血跡，直到嗓音啞到無法出聲，直到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夜重華才緩緩閉目睡了過去。

墨雲二人連忙把夜重華擡進了房裏，夜無憂扔下琵琶，試了幾次才在管家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老管家雙目含淚向夜無憂道謝，一撩衣擺便要跪下，“多謝夜小姐救了我家殿下！”

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了，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殿下會不會突然失控，而每一次發病，殿下也是身心飽受折磨，每次他們都是強制讓他暈過去，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平靜入睡。

見夜無憂一臉疲色，傷痕累累的模樣，秦焰心中十分過意不去，他想收回自己昨夜對她說的話。

夜無憂阻止了他下跪的動作，無力的擺手，“本就是我造成的，您無需如此。”

她想了想又說，“我來過的事無需和夜重華提起。”

“為什麽？”秦焰搶先一步問了出來。“他若是知道是你給他彈了一夜的曲子，或許就不會怪你了。”

“就讓他怪我吧，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糾葛，原本就是我拿著他對我的信任利用他，就算我給他彈了一夜曲子又如何，利用了就是利用了。”她擡眼看了秦焰一眼，輕笑一聲，嗓音嘶啞的讓人聽著難受，“更何況，我和他沒了聯系，這不也是你樂於看到的嗎。”

“那……”那只是我昨晚的想法而已。

“你們有你們的事要做，我有我的路要走，你把我視為夜重華的拖累，可他在我眼中又何嘗不是一個麻煩，我迫切的想擺脫掉他對我的糾纏，所以他只需要知道我利用了他的信任就可以了。”夜無憂輕舒一口氣，像是已經做完了什麽重大抉擇一般，“就這樣吧。”

夜重華，我們就這樣吧。

晨光漸濃，垂在身側的指尖有血珠滴落，夜無憂最後看了這兒一眼，轉身毫不留戀的走了出去，發間垂落的流蘇相撞發出叮鈴聲響，腳邊裙裾飛旋劃過流光清焰。

“這……”老管家看向秦焰。

他皺了皺眉，“按她說的辦吧，吩咐下去。”

066 報不了了

“夜小姐，老奴給您安排一輛馬車吧。”

“不必了。”夜無憂拒絕了老管家給她安排的馬車，她忍著肩膀和腹部的疼痛，煞白著一張臉，硬生生走回了將軍府。

正打算去夜王府尋人的霽月，一出府門便看見了正扶著墻踉踉蹌蹌向這兒走的夜無憂。

她這個悔啊，早知道這麽疼，就不逞強了，舒舒服服坐馬車回來多好，自己跟自己較什麽勁啊。

“主子！”霽月大驚，朝著夜無憂跑去，已經帶著哭腔，“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別告訴爹娘。”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話，夜無憂便暈在霽月懷裏。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當天傍晚了。

乍一睡醒，竟然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年的恍惚。

身上的傷口成功喚醒了她的記憶，想到夜重華，她心情沒來由的一陣低落。

夜無憂剛坐了起來，霽月便推門而入，手裏端著飯菜，見她醒來，很是高興，“主子你終於醒了！”

她笑笑，嗓音嘶啞，“一點小傷，不礙事。”

“什麽小傷，大夫說你的鎖骨都被人打斷了！”霽月說著，眼淚又劈裏啪啦掉了下來，“從小到大，主子哪裏受過這樣重的傷，就是那次掉進獵人陷阱，都沒這次嚴重，還有，還有你的手，都磨成那樣了……”

“好了好了。”夜無憂連忙給她擦眼淚，“你再哭，我沒被疼死也要被你的眼淚淹死了。”

“呸呸呸！”霽月連呸三聲，“不許說那個字，不吉利！”

“好好好，不說不說。”

和霽月說笑幾句，心裏的陰郁也散去了幾分，她看向桌子，“我看看我家霽月又給我做了什麽好吃的啊。”

霽月嘻嘻一笑，“都是主子愛吃的！”

夜無憂一掃，糖醋排骨、糖醋魚、糖醋裏脊、糖醋丸子……啊，果然都是她愛吃的。

“不過這些主子你每樣只能吃一小口，這個才是你要吃的主食。”

話落，霽月又端出一碗米粥以及一晚冰糖梨水。

夜無憂：“……”

剛想拿筷子，卻忘記了手指上的傷口，一下子疼得臉色微變。

十指連心，果然不是說著玩兒的。

見狀霽月又要哭，夜無憂趕緊出聲恐嚇，“不許哭！再哭把你嫁出去！”

還沒流出眼眶的淚水被霽月及時收了回去。

“主子我餵你吃吧。”

體力心力皆耗損過度，再加上一天一夜沒吃飯了，所以這頓飯夜無憂吃得格外香。

酒足飯飽之後，夜無憂斜靠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

“我爹娘不知道我受傷的事情吧。”

“主子說瞞著將軍和夫人，霽月就沒說。”

“恩。”怕他們擔心自己是一回事，最怕的還是爹爹之後會去找夜重華‘算賬’，那她在夜王府和秦焰說的一番話就毫無意義了。

“主子，你跟人打架應該叫上我和光風的！”

夜無憂閉著眼睛懶懶回道，“我都打不過的人，叫上你們也是白搭。”

“那連主子也打不過的人是誰啊？”

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夜無憂好笑的看了霽月一眼，“怎麽著，你想去給我報仇？”

“當然啦！我們可是有仇必報的！主子難道你忘了嗎？”

‘有仇必報’是他們三個在軍營的時候，夜無憂讓他們謹記的做人準則，軍營魚龍混雜，雖說有她爺爺的庇護，大多數人都對他們挺好，但總有些不長眼的，那時軍營裏有個當地官員的外甥，走關系進來的，整天吆五喝六，欺壓底層士兵，最可惡的是這人心術不正，有褻玩男童的癖好，就算她爺爺統領整個軍營，也總有看不到的地方，知情的小官為了不得罪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而有一天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九歲的光風身上。

收拾一個酒囊飯袋對於九歲的光風來說並不困難，只是雙拳難敵四手，她趕到的時候就看見小小的光風鼻青臉腫的被一群大男人死死壓制在身下，她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就近抄起一根鐵棍便狠狠掄在了一人頭，給他開了瓢，當時鮮血四濺，哀嚎聲陣陣，一棍一個，她幾乎打紅了眼，最後一棍子掄在了那罪魁禍首的命根子上。

後來聽說那官員的外甥不但成了癡兒還斷了香火，而她非但沒有受任何責罵，她爺爺還表揚了她一番。

所以自那次之後，她便告訴光風和霽月，有恩報不報無所謂，但有仇絕對要報！不但要報還要狠狠的報、加倍的報！

只是這一次，她報不了了。

“主子，你想什麽呢？”霽月說了好多她都沒反應。

夜無憂回過神，“沒什麽。”

“主子昨夜不是去找夜王殿下了麽，你傷成這樣夜王殿下他知道嗎？”霽月剛問完就馬上自己否認了，“殿下肯定是不知道的，他那麽喜歡主子，怎麽可能讓主子受這樣重的傷。”

“可能吧。”

夜無憂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若是他清醒著，肯定是不會傷害她的吧，不知為何，她就有這樣的念頭。

霽月見她神色不對，想了想，猶豫著開口，“主子，傷你的，不會是，夜王殿下吧……”

夜無憂看了眼自己裹著紗布的手指，“他不是故意的。”

“還真的是啊！”霽月一臉不可置信，“怎麽會？”

“他當時神志不清醒。”前因後果夜無憂大致給霽月說了一下。

“也就是說夜王殿下因為他母妃的死一直存有心魔，昨夜他是因為聽了他母妃生前彈過的《山月》受了刺激，然後就失控了。”

夜無憂點點頭，她只是查到夜擎蒼和他母妃的一段過往，知道夜擎蒼還對他母妃存有眷戀，這才想借此送白蘋進宮，若有可能，她不想再給淑妃東山再起的機會。

對外宣布夜重華母妃的死因是生病而死，但是目前看來，這其中頗有蹊蹺，在夜擎蒼還沒登基的時候，她就跟了他，整整八年時間，表面看來夜擎蒼對她的寵愛一直不溫不火，並且在外人看來寵冠後宮的一直是淑妃，可這恰巧說明夜擎蒼對她的重視，重視到親自為她豎起了一個擋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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